再见,纽黑文

    从意大利马不停蹄地赶回纽黑文的旅程像是一场未完的梦。

    窗外景色从都市的彩色渐变为郊外的浅绿,最后是新英格兰古老学府的砖红与青石。

    接近五月尾声的纽黑文有着意料之外的晴朗。

    阳光洒落在古老的石砌建筑群上,每一块砖都似乎带着岁月的温度。

    林间小路铺着细碎的光影,青草蒸腾出微湿的香气,微风中夹着槐花的甜香,掠过石阶与藤蔓缠绕的铁栏,将这一切包裹在一种近乎梦幻的静谧之中。

    远处的钟楼敲响整点,像是为所有毕业生奏响的序曲。

    安琪站在特朗布尔学院的拱门下,身穿象牙白的学士袍,领口别着的金缕流苏在阳光下微微闪光,她的头发轻挽,几缕碎发在颈侧被风轻轻拨动,耳后点缀着一对细小的贝母耳钉。

    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张厚重的纸——学位证书的封皮沉甸甸地压着心头,却也说不上来是喜悦还是空落。

    四周是成群的欢笑与相机快门声,父母带着鲜花与相框奔向各自的孩子,好友们在草坪上拥抱、拍照、喊着彼此的名字,像是要把所有欢喜定格在这一瞬。

    不远处姐妹会的女生们穿着定制的高跟鞋与缎面披肩,彼此抱着礼物与亮片贺卡,笑声清脆,妆容在阳光下仿佛水晶雕琢。

    她们围在一起拍照,笑得热烈而无畏。青春以这样轻盈的方式结束。

    而安琪在人群里安静站着,目光轻扫四周,像是站在一场盛大庆典之外的旁观者。

    她和她们并不陌生,却也说不上亲密。

    她习惯性地保留着距离,不冷漠却也不过多亲近,仿佛她从未真正属于哪里,像一朵在玻璃罩里固定生长的植物,安静克制而自持。

    意料之中,埃塞克,甚至卡尔维诺家族的人都没有来。艾琳的缺席也并不让人意外。

    一旦学会了承担后果,也早就不再指望任何形式的弥补。

    虽然话是这么说,看着周围人与亲友欢笑庆祝,她心中仍泛起些许不明的涟漪。

    像是被遗落在岸边的一粒贝壳,在潮水退后才发现孤独的形状。

    她想起某个黄昏独自走过校园的石板路,图书馆的光从玻璃窗中投出,洒在她的影子上;也想起那些风雪夜晚,一个人坐在窗边,看着外面结冰的湖面发呆。

    人群中,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——是亚历克斯。

    他穿着正装外套,手中握着蓝色礼袋和学位证书,站在一棵槐树下与朋友交谈。

    亚历克斯也望见了她。四目相对那一瞬,他点点头,朝她举了举手中的毕业证书,笑了笑。

    她回以微笑,眼神温和,却没有多言。

    他明白她不擅长寒暄,也知道自己早已无法靠近她的内心,于是只轻声说了句:“嘿,恭喜你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,祝你一切都好。”

    她轻声回应:“由衷祝愿你也是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霍普学院有个庆祝派对,如果有空可以来。”

    她想了想,语气柔和却坚定:“谢谢,我今晚得回纽约。”

    亚历克斯点点头:“完全理解。那旅途顺利。”

    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,一道熟悉的低沉声音从身后传来:“恭喜毕业。”

    她回头。

    阳光逆着洒下,那人站在光里,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,白衬衫在微风中略微起褶,表情克制如常,却又带着几分她记忆中极其稀有的温柔。

    “这世间真是疯狂。”她的声音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轻,“你好么,老板。”

    沉惜恩点点头,手中提着包装极简的白色大号信封袋,“看来他们真没来。”

    她愣了一瞬,笑了笑:“你是代替卡尔维诺家来道歉的?”

    “我不在乎他们。”他走近一步,把信封递给她,“我来祝贺你的。我忠诚的下属今天真应该多笑笑,回到办公室就没这么多心情微笑了。”

    她接过信封,封皮包装纸温热,像是被他一路握在掌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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